麦浪滚滚,绿种成絮团在穗头,随风摇曳。稻野之间,农家头戴斗笠,用桔槔灌浇返青水,小孩捏着一小撮麦穗,赤脚在田间撒野狂奔。
陈旧的马车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,似垂暮老人缓缓前行,在泥泞的乡间小道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轱辘印。
姜至抬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,不耐的打量一眼高挂天空的炙阳,整个人有气无力地躺在幕天马车上的草垛,余光所见处,农家的身影越来越远,半晌后,就只剩一个小黑团了。
幕天马车行走的不甚平缓,左右车辙时不时被道上的几颗石头颠起,不免让车上的人摇摆不停。
蓦地,车身猛地一颠,本就是木质的马车根本经不住这猛烈的一下,尾端的一块木板就这样生生弹开了。
姜至的收了脚,起身坐起,转身背对着日头,懒懒地伸开双手,心道:还是阴天舒服些。
“灵均,下次换条好走的道,行不?”
闻言,驾着马车的灵均转过头,语气中流露出一丝调侃,“呦,大人可算醒了。”随后,答道;“没办法啊,我们没有通关文牒走不了官道,只能走这样的小道,颠簸是颠簸了点,不过马上就到京城了,那都是些大道,舒坦宽敞。”
京城,她不是在那个寺庙里吗?姜至心底生疑,出生问道;“我睡了多久?”
草垛另一侧,裴景淮懒懒的声音响起,答道:“五日。”
姜至瞪大眼眸,她怎么睡了这么久!还没等她缓神,又一道沉稳男声传来,语气满是关切,与灵均调侃形成鲜明对比。
“大人,可有什么不适?”
姜至回过身,“薛礼?”语气中带着疑惑,半个身子探出马车,伸手挥了挥。
薛礼驾着马,那张青涩又张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受伤又无措的神情,与他威风凛凛的十殿阎罗神风完全不沾边,“大人,这样惊讶是不欢迎我吗?”
半晌,姜至偷眼看草垛另一侧的裴景淮,小声嘀咕了句,“真是奇怪。”
“嗯?”薛礼见姜至不搭理他,疑惑的出了声,“大人,不不会还在生气吧,当初我是要陪你入……”
话音未落,就被她抬手制止了,悄然用传音咒道了一句,“这里是凡间,你还是收敛一些吧。”
薛礼一双黑眸中闪过一丝疑惑,“收敛什么?”似是不解大人所言为何。
姜至答道,“与凡人眼中我们这些人的存在总是与生死挂钩,这里还有两个凡人在,还是不要提起冥界的事了。千万打住!”
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透着鲜活,唇角漾着笑,阳光打在她毛茸茸的发顶,显得可爱。
连她自己都没发觉,裴景淮早以被排除在不通世事的凡人之列。
薛礼恍然愣神,陷入回忆中,眼神中有淡淡的怀念神色。
刚开始的时候,冥界只有他们十个,天生地养的,不知来路,不知终点,就这样一年又一年,活在漫长的时间洪流中。直到有一天一个明媚的少女,悄然而至,大言不惭的说,“我要挑战你们,赢了,这个老大的位子就由我来坐。”
他活这么久,还是头一次见到大哥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,露出一丝别样的神采,那时他心想:大哥,这是生气了吧。这个少女真是不识好歹,竟然惹恼了大哥。